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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風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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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著那幾杯生日酒,宿醉過後的阮北寧整整頭痛了兩天,南安卻一醒來就活蹦亂跳的,還一個人包攬了周末的大掃除,趁著天氣晴,把家裏的被子都曬了一遍。

星期一早上,外面忽地下起了雨,空氣又濕又冷,南安赤著腳從樓上下來,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

出門買早餐的阮北寧帶著滿身的水汽回來,屁股還沒坐熱就急急忙忙翻出一件針織衫裹到她身上:“入秋了,再不加衣服又要感冒了。”

南安也覺得今年的秋天格外冷,乖乖換了衣服,坐到餐桌前啃著熱騰騰的包子,啃兩口又停下來,一邊把吸管插進豆漿杯子裏,一邊對著窗外細密的雨簾嘆氣。

就是從這個秋天開始,後來每一個樹葉雕零的季節,她都會整夜整夜地失眠。

秋雨的陰冷潮濕如同附骨之蛆,深深鉆進了她的血肉裏,經年不散。

很多年以後,她獨自走過無數山川與河流,經歷了生離死別的痛楚,被生活一刀刀淩遲,逐漸長出更為堅強的靈魂,幾乎忘了生命裏曾經有過宋涼這個人,腦海裏卻依然清楚地記得這一季的這一天。

秋季的天氣最是變幻無常,午休結束的時候,持續一個上午的雨已經漸漸停了下來。

天空聚集著大團深淺不一的烏雲,糾纏成混濁壓抑的灰色,無聲的醞釀著下一場大雨,一出教室門,秋風就帶著刀片般的涼意撲面而來,好像要在人臉上割出一道道細碎的裂痕。

由於天氣原因,放學前的體育課本來是要在教室裏自習,但體育老師架不住幾個男生的軟磨硬泡,還是同意放他們去操場自由活動。

南安早起就有些不舒服,縮在座位上昏昏欲睡,旁邊的桑嬈卻歡呼雀躍地拉著她往外跑:“你都睡了一上午了,走,跟我出去活動活動。”

南安揉揉眼睛,目光越過桑嬈,試圖在人群裏找到宋涼的身影,突然想起他今天請了病假沒來上課,眉間的郁色又深了幾分。

“行了行了,收起你的怨婦臉。”桑嬈睨了她一眼,扯著她沖出教室,“好不容易宋涼請假,今天你就歸我了。”

在教室裏悶了一個下午,男生們脫了外套成群結隊的往籃球場走,女生們則手挽著手嘰嘰喳喳的去一樓的小賣部買零食。中午食堂的主菜是紅燒茄子,桑嬈不愛吃,只隨便扒拉了兩口,此刻急需補充能量,也挽著南安準備殺向小賣部。

南安被冷風一吹,腦子就清醒了,縮著肩膀朝桑嬈搖頭:“你自己去吧,記得幫我帶杯奶茶,我去操場走走。”

桑嬈以為她在為文理分科的事情心煩,也不勉強,自己哼著歌就走了。

南安裹緊身上的外套,緩緩呼出一口氣,順著操場的塑膠跑道慢慢往前走。

正是上課時間,遠遠傳來籃球場上男生們的歡呼聲,在空曠蒼涼的校園裏顯得特別突兀,她蹙起眉頭,腳步又繞遠了些。

她記得宋涼是從來不打籃球的,大部分時間都安安靜靜待在座位上,看一本書,或者做一道題,每次她擡頭望去,都能看見他低頭沈思的樣子。

不知是不是錯覺,十七歲的宋涼身上似乎有種格外安靜超脫的特質,這種特質把他和其他同齡的男生很明顯地區分開來,讓南安覺得既驚艷,又安全。

某種意義上,南安覺得宋涼和阮北寧其實算是同一類人。

她和阮北寧雖然個性南轅北轍,但歸根結底,還是血脈相連的兄妹,或許是因為年幼時寄人籬下的經歷,他們內心深處都很珍惜對方,也都渴望安寧平靜的生活,所以,她會不自覺地靠近安靜踏實的宋涼,一點也不奇怪。

走著走著,頭發被突如其來的風吹亂,思緒也跟著轉了個彎,南安想起近在眼前的文理分科,又是一陣頭痛。

宋涼是一定會選理科的,她的數學成績雖然上去了,但還是比較擅長文科,就算她硬要跟著宋涼去理科,桑嬈肯定不能跟她一起胡來,那她們就要分開了。

最重要的是,該怎麽說服阮北寧呢?

南安一下一下輕輕踢著跑道的邊緣,心裏萬分苦惱,渾然不知,身後有一道銳利的目光,隔著大半個操場,帶著怨毒的憤怒,牢牢釘在她的身上。

直到桑嬈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,南安才回過神,停住了腳步。

發現有人正大步朝自己走過來,她下意識準備往旁邊讓。對方的鞋跟敲在塑膠上,發出很沈悶的聲音,徑直停在她面前,完全沒有要走過去的意思。

南安擡起頭,望著眼前這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婦人,表情迅速從疑惑轉變成驚訝——那雙讓她覺得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裏,包含著很覆雜的情緒,但沒有一種是善意的。

不知怎的,她心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,猶豫了片刻才試探性地開口:“請問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一個耳光裹著凜冽的風劈面而來,重重的扇在她的右臉上。

南安沒有防備,被打得身子一晃,耳朵裏嗡嗡作響,半邊臉火辣辣的,眼淚也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。

她一直被阮北寧保護得很好,長這麽大,從來沒人動過她一個手指頭,突如其來的掌摑讓她完全忘了思考,腦子裏一片空白,身體也僵住了,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。

“幹什麽幹什麽?”桑嬈捧著奶茶一路飛奔過來,一把把南安拽開,昂著頭,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朝對面的人咆哮,“你憑什麽打人啊?”

那婦人根本不理桑嬈,只把目光投向她身後失魂落魄的南安,眼神如同一柄鋼刀,狠狠從她身上刮過,似乎要把她一身的皮肉悉數刮凈。

“阮……南安,是吧?我是宋涼的媽媽。”

南安猛地一擡頭,目光接觸到那雙因為憤怒而發紅的眼睛,從心底湧出一股淒厲的慌張,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
她捂著半張臉,嘴唇微微發抖,瑟縮著被桑嬈護在身後,眼淚一滴滴往下掉,想要說點什麽,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。

“你還有臉躲?”宋母柳眉倒豎,用力撞開桑嬈,一伸手就拽住了南安。

南安緊緊閉上眼睛,四肢一寸寸軟下來,被對方扯著衣領拖到面前,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。

就像小時候考試作弊被抓住,老師讓她叫家長來,她不敢叫表姨,也不敢就這麽回去,只能哭著站在辦公室外面,期盼老師能從輕發落。

大雨將至,狂風卷起落葉和灰塵,從眼前呼嘯而過,把窗戶吹得砰砰作響,小小的女童不停抽噎著,站在灰蒙蒙的風裏,內心惶惑而無助,跟如今的場景何其相似。

遠處自由活動的同學聽見動靜,紛紛圍了過來,體育老師也抱著籃球擠到兩人中間。

這種事他早就見怪不怪,淡淡地瞥了南安一眼,馬上沈下臉來攔住宋母,語氣波瀾不驚,透著一種公式化的漠然:“這位家長,有什麽話好好說,可不許動手打人。”

“老師,這是我的家務事。”宋母的語氣更冷漠,冷得就像湖面上厚厚的冰層,把南安徹底裹住,凍得嚴嚴實實。

南安垂著頭,死死咬著嘴唇,如同一個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,漆黑的槍口就抵在太陽穴,她卑微地匍匐著,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音,只能寄希望於對方的果斷,最好讓自己在一瞬間魂飛魄散。

宋母並沒有因為她的卑微就生出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,反而閃身避開體育老師撲了上來,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徹底變了調:“她父母沒有教她怎麽做人,我來教!”

“你休想!”桑嬈又氣又急,沖上來死死攔住宋母,手裏的塑料杯封口處被她捏破了,奶茶瀝瀝拉拉灑了一地。

宋母冷笑一聲,劈手奪過那杯奶茶,另一只手揪著南安的頭發,略一用力就把她拖到人群中間,舉著杯子狠狠一摔,整杯奶茶悉數淋在女孩頭上。

“你放開她!”桑嬈尖叫一聲撲過去,死死掰著宋母的手,卻被對方推得一個踉蹌,險些栽倒在地上。

她被憤怒沖昏了頭,完全顧不得禮貌這回事,只知道最好的朋友挨了打,指著宋母就破口大罵:“老女人你不要得寸進尺!”

宋母微微一挑眉,根本沒有把這種毫無殺傷力的攻擊放在心上,目光在桑嬈臉上輕輕一掃,馬上又對準了今天的主要目標,如同蟄伏在密林中的猛獸,堅定不移地鎖定著唯一的獵物。

“怎麽回事?怎麽還打人了?”

“婆媳大戰啊!你不懂?”

“這是宋涼他媽?”

“她剛剛不是說過了嗎?專門來找阮南安的。”

“嘖嘖嘖,怎麽鬧得這麽難看?那一巴掌可不輕啊……”

“可惜了那杯奶茶……”

周圍擠滿了人,七嘴八舌地開始分析眼前的局面,每一句刻意壓低了聲音的話都像是一把銳利的刀子,切割著南安脆弱的神經。

臉上被掌摑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著,溫熱的奶茶順著臉頰往下淌,她不敢伸手去擦,更不敢哭出聲,心頭突突狂跳,腦子裏也亂糟糟的,恍惚間只浮出一個念頭:宋涼呢?

宋涼在哪裏?他是不是也挨打了?

沒有人能回答她。

哄鬧之中,只有宋母的聲音,高亢的,尖利的,像淬了毒泛著綠光的匕首,狠狠捅進心臟最柔軟的地方:“小小年紀就這麽不要臉,也難怪,你爸剛死你媽就改嫁了,一家子寡廉鮮恥的貨色,骨頭能有幾兩重?”

南安把頭低了又低,如同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裏,包裹著皮肉的最後一層尊嚴也悉數剝落,徒留赤|裸的肉身,承接著一切不懷好意的窺探與嘲諷。

她強迫自己不去聽,不去看,卻怎麽也逃不開對方越來越猛烈的惡意攻擊:“你可不要打錯算盤了,我們家是絕對不可能接受你這種女孩的!”

宋母說到這裏,慢慢擺出一副嫌惡到極點的表情,塗著艷麗口紅的嘴唇一張一合,像是猛獸露出了獠牙,幾乎要把南安的身體撕成兩半:“——你這種有娘生沒娘養的小、賤、人!”

“你閉嘴!閉嘴!”

猝不及防被戳到一生中最深的痛處,南安再也忍耐不下去,眼淚奪眶而出,尖叫著要掙脫宋母的手,對方卻半分勁也不肯松,手指一根根攥緊,像一把燒紅的鐵鉗,逼得她近乎窒息。

兩個人僵持不下,一旁的桑嬈罵了句臟話,又撲上去準備廝打,宋母卻冷笑著松開了手,雙手抱胸,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桑嬈,就像欣賞一只垂死掙紮的獵物。

桑嬈摟著南安後退兩步,全身繃得緊緊的,眼睛紅得像要冒出火來,憤然擡頭,惡狠狠地瞪著宋母:“你有空來這裏發瘋還不如好好管教你兒子!當初可是——”

“可是什麽?”宋母嗤笑一聲打斷她的話,目光一轉,昂著下巴在亂哄哄的人群裏逡巡片刻,擰著眉頭高聲喊了一聲“宋涼”。

人們這才發現原本請了病假沒來上課的宋涼此刻就站在包圍圈之外,立刻像炸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。

宋涼的臉色格外蒼白,表情也晦暗不明,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氣,硬著頭皮穿過越來越多的圍觀者,站到了母親身邊。

封閉的感官在一瞬間蘇醒過來,火辣辣的痛楚一路從臉頰燒進了心肺,南安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個讓她惦念不已的人,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得幹幹凈凈。

原來他一直在這裏!眼睜睜看著她手足無措,眼睜睜看著她受盡侮辱,卻一聲不吭!

宋涼緊緊抿著嘴唇,沈默地站在那裏,南安那雙眼睛裏的情緒足有千斤重,壓得他根本不敢擡頭,他只能死死扯住母親的衣袖,用一種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乞求著:“媽……我們回家吧!”

宋母不為所動,倨傲地揚起下巴,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南安慘白的臉上,毫不掩飾其中的嘲諷。

“你們的事宋涼都跟我說清楚了,算起來也是你先勾引的他,他不懂事,我和他爸爸自會管教。”說到這裏,她的聲音又高了幾個分貝,顯然是很享受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,“至於你,我會找你們校領導反映的,以後你就不要再和他來往了,更不要喝多了撒酒瘋給他打電話,你不要臉,我兒子還要呢!”

這番話說得又快又狠,高亢的聲音伴著呼嘯的風聲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,也如同一把利箭,狠狠戳進南安的胸口,“嗤”的一聲,鮮血飛濺。

“勾引?”桑嬈倒吸一口涼氣,兩只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宋涼,“你說她勾引你?”

宋涼一聲不吭,垂著頭,塌著肩,姿態卑微卻決然,像個油盡燈枯的病人,又像個臨陣脫逃的叛徒,那麽可憐又可恨。

桑嬈冷笑連連,一手擁住搖搖欲墜的南安,一手直直指向宋涼,氣得指尖抖個不停:“當初是不是你先來找我幫你接近她的?是不是你求我幫你傳信的?是不是你來跟我打聽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?是不是你?”

又一顆炸|彈被引爆,四周一片嘩然,南安瞪圓了眼睛,僵硬地轉動脖子去看桑嬈,再看看對面的宋涼,耳邊響起尖銳的轟鳴。

作為她身邊最親密的朋友,桑嬈在她和宋涼的交往中表現出來的固執和堅持,還有莫名其妙的亢奮,到今天,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。

被人蒙在鼓裏的滋味並不好受,可是短暫的驚訝過後,南安居然接受了這個事實。

初初一遇就輾轉反側耿耿於懷的是她,驚鴻一瞥便心跳如鼓念念不忘的也是她,即使宋涼和桑嬈真的預先給她布好了陷阱,即使那張網中塗的不是蜜糖而是毒|藥,心甘情願跳下去的,還是她。

早在跑上天臺說出那句“我不怕”的時候,她就已經輸了。

輸了,就只能引頸就戮。

然而,此刻的風向已經變了,舉起屠刀大殺四方的人從宋母換成了桑嬈。

她先是用一連串的質問逼得宋涼更加擡不起頭,然後冷冷地看著宋母:“你以為你兒子是什麽好東西?敢做不敢當的縮頭烏龜,給我們南安提鞋都不配!”

宋母面色漲紅,想著目的已經達到了,也不欲多留,氣急敗壞地拽著宋涼就要走,走之前還狠狠剜了南安一眼:“一個巴掌拍不響,你們還是先從自己身上找問題吧!”

“一個巴掌拍不響?”

不待桑嬈反唇相譏,人群裏突然冒出一個憤怒的男聲,是聽了蘇韻報信匆匆趕來的阮北寧。

他臉色鐵青,問完這句話就擠開眾人疾步上前,猛地揪住宋涼的領子,揚起手重重甩過去一個耳光,“啪”的一聲,清脆響亮,震得人心頭發顫。

宋涼臉上赫然出現一個鮮紅的掌印,宋母嚇了一跳,驚呼著撲上去護住兒子,嘴裏尖聲罵著“沒家教”之類的話,被宋涼扯了好幾下也不肯停。

阮北寧對那些怒罵充耳不聞,緊盯著他們母子,渾身彌漫著一股寒冬般的肅殺之氣,往日的溫和有禮進退有度統統不見了,語氣也堅硬如鐵:“聽到了嗎?響不響?”

所有人都傻眼了,宋母指著阮北寧的鼻子張口欲言,阮北寧目眥欲裂,直直瞪著她,每個字都吐得鏗鏘有力:“我問你,這個巴掌響不響?”

“你!你這個……”

宋母氣得臉色煞白,哆嗦著嘴唇還要再罵幾句,宋涼終於受不了了,面紅耳赤地鉗住她的胳膊,死命拖著她走出了包圍圈,背影狼狽至極。

他走的時候,沒有回頭。

從始至終,他都沒有看過南安一眼。

而南安,她頂著浸滿奶茶的蓬松的亂發,如同一條被驅逐的喪家之犬,只能靜靜地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,連追上去質問的勇氣都沒有。

“結束了嗎?”

帶著甜香的奶茶漸漸被風吹幹,混合著眼淚黏在臉上,像一道道猙獰的傷口,她轉過一張狼藉的臉,不知是在問身邊的桑嬈,還是在問自己。

暮色沈沈,雷聲轟隆,停了一個下午的大雨再次降臨,冰涼的雨滴迅速落下,圍觀的人群紛紛作鳥獸散,整個世界只剩下淩亂的雨聲。

桑嬈紅著眼站在原地,緊緊抱住懷裏不停顫抖的女孩,一遍遍安慰:“好了,不哭不哭,沒事了……”

秋風蕭瑟,寒氣順著毛孔一直蔓延進血管裏,南安仿佛被凍住了,全身僵硬,臉上沒有一絲活氣,只剩下一雙眼睛不斷流出熱淚,一滴滴墜落在雨水裏,不留一絲痕跡。

一切都結束了。

雙手交握的溫暖,滿懷期待投遞的長信,心照不宣的四目相對,奶茶店裏依依不舍的叮嚀,樹蔭下纏綿的親吻……那些曾經美好得讓人落淚的瞬間,統統被暴風卷集著,撕扯著,一點一點化為齏粉,吹散在天邊。

她生命中最初的愛情,以這樣的狼狽的方式,轟轟烈烈地宣告了死亡。

雨越下越大,帶著徹骨的寒意,一滴一滴打在身上,每一個毛孔都好像在尖聲喊痛,南安癱坐到地上,全身簌簌發抖,眼底裝著一片被野火焚燒殆盡的荒原。

阮北寧怒氣未消,捏著拳頭走到她面前,額頭上青筋一跳一跳的,好半天才伸手去扯她,動作粗暴又野蠻,幾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了。

“北寧,北寧,你輕點!”桑嬈嚇壞了,跳起來握住阮北寧的手,聲音驚惶不定,還帶著哭腔。

這時,蕭倦和蘇韻也撐著傘跑了過來,一看情況不妙,蕭倦立刻拉住暴怒的阮北寧,口中勸道:“北寧,北寧,你聽我說,我知道你生氣,是我們的錯,我們不該瞞著你,是我們錯了!”

蘇韻看了南安一眼,又是心驚又是不忍,也跟著勸:“這麽大的雨,先帶她回家吧,有什麽事回去再說。”

南安全身都濕透了,半邊臉腫得老高,楞楞地看著眼前灰蒙蒙的雨幕,目光沒有焦點,好像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。

阮北寧心痛如絞,到底壓住了怒火,手指輕輕撫過她受傷的面頰,哽咽著放柔聲音:“回家吧。”

南安努力睜大眼睛望著他,眼淚混合著雨水不停滴在他手上,嘴唇翕動,慢慢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話,微弱的聲音立刻被雨聲打得粉碎。

“哥,對不起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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